【byb.cn 】（来源：生命时报）我外交部发言人指出，核污染水拟排放数量之大、持续时间之长、涉及地域之广前所未有，将国际社会整体利益置于不确定风险之中 日本核污水入海危害大放射性核素一旦入海，会直接威胁海洋生态，通过饮食、呼吸、直接照射等途径进入人体，健康问题可能在数年后显现

　　受访专家：

　　北京师范大学国家安全与应急管理学院研究员 余 雯

　　生态环境部核与辐射安全中心研究员 魏方欣
　　本报记者 牛雨蕾
　　本报驻日本特派、特约记者 岳林炜 雅 歌
　　本报驻美国特约记者 潘秋辰
　　《生命时报》 2023-07-18 第1720期 第1版

　　7月12日，正在立陶宛访问的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对媒体表示，日本政府计划在2023年夏天正式开始将福岛核污染水排入海洋的计划“没有改变”，但具体排放日期，政府将在对排放安全性以及针对声誉受损问题的应对措施进行确认后，再行判断。

　　最近，自国际原子能机构发布日本福岛核污染水排海项目评估报告，称其“符合国际安全标准”“对人类和环境的放射性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后，日本政府便加快了核废水排放入海计划的推进步伐，由此引发的从日本国内到国际社会的抗议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国外交部也多次发声，敦促日方正视国际社会关切，承担起应尽的道义责任和国际义务，立即停止核污染水排海计划，以科学、透明、安全的方式处置核污染水。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7月12日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日本福岛核污染水拟排放的数量之大、持续时间之长、涉及地域之广前所未有，将国际社会整体利益置于不确定的风险之中。

　　多国强烈反对日本排海计划

　　回溯到2011年3月，9.0级地震引发的海啸对福岛第一核电站造成严重破坏。此次核事故被定级为最高分级7级（特大事故），数以万计的福岛民众为躲避核辐射的伤害，被迫离乡背井。为冷却反应堆，必须将大量海水注入原子炉内，由此产生了放射性核污染水，至今已积存超过130万吨。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核污染水的管理问题频出，多次发生储水罐泄漏事件，引起日本国内农林水产团体及国际社会强烈谴责。

　　面对后续次生灾害，各国专家提出了很多处置方案，仅日本国内就提出地层注入、蒸汽排放、氢气排放、海洋排放和地下掩埋5种方案，但日本政府却于2021年4月决定选用经济成本较低的排海计划。该计划一出便持续遭到抗议，但日本政府充耳不闻，在获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安全评估后，日本原子能规制委员会于7月7日将福岛核污水排海设施验收“合格证”交付给东京电力公司，意味着排放设施准备工作全部完成。

　　随着排海日期的临近，日本国内反对声音日渐加大。据共同社报道，福岛当地和周边地区的多个渔业团体纷纷公开重申对排海计划的反对立场。福岛的市民团体连日来不断组织抗议集会，高举“别把核污染水排入大海”等标语横幅，高喊“守护大海”“保住渔业”“反对排海”等口号，部分民众还特地前往东京提交请求书并举行示威游行活动。7月5日，在东京电力公司总部前组织集会的“蒲公英舍”共同代表柳田真表示，日本政府企图利用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报告，加快推进核污染水排海，这种做法令人无法接受。参加集会的东京市民奥内幸子表示，无论日本政府如何美化粉饰，核污染水终究是不安全的，它对环境、生物以及人体健康的长期影响目前无法预知，不能仅凭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报告就得出核污染水排海安全的结论。7月7日，多个组织和渔业团体再次向日本经济产业省和东京电力公司追加提交约3.3万份反对核污染水排海的民众签名，加上此前两度提交的反对签名，总计已经提交25.4万余份。

　　与此同时，韩国在野党和多个市民团体也不断举行大规模集会。7月7日，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格罗西抵韩访问，在机场大厅就遭遇抗议市民质疑国际原子能机构评估报告的可信性。据韩国媒体报道，7月9日，共同民主党“阻止福岛核电站污染水排海对策委员会”顾问、国会议员禹元植与格罗西会见时说，国际原子能机构所做的福岛核污染水排海安全性验证“从一开始就丧失了中立性和客观性”“偏向日本”，且在没有认真调查排海对周边国家影响的前提下就得出结论，这是“自我验证”和“为日本量身定制的验证”。7月12日，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议员尹才钾在日本的一场发布会上表示，海洋不是任何个人或国家所有，呼吁全球公民共同努力反对日本排海行径。

　　环太平洋国家的政要、专业人士近期也纷纷发声，拒绝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评估报告，反对日本强推核污染水排海计划。巴布亚新几内亚前总理彼得·奥尼尔表示，国际原子能机构发布的日本福岛核污染水处置综合评估报告无法使巴新民众信服。印度尼西亚国家核能机构海洋放射生态学家穆尔达哈尤·马克穆尔表示，海里有金枪鱼、鲑鱼等洄游性鱼类，他们可以在太平洋周边任何国家被捕获，携带的核污染物质可能随之进入人体。斐济南太平洋岛国亚洲研究院院长约瑟夫·维拉姆表示，渔业对于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太平洋岛国至关重要，个别国家的饮用水也来自海水淡化。核污染水处理不可能彻底，仍会含有在技术上很难从水中分离出来的放射性物质。负责环境保护方面立法工作的印度尼西亚国会议员露露克·努尔·哈米达表示：“日本违背国际社会意愿强推核污染水排海的做法将给全球海洋环境及渔业、旅游业等带来极大隐患。”

　　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海洋学专家杰伊·卡伦认为，不管福岛第一核电站产生的核污染物最终如何被处置，都将对环境产生一定影响，处理目标应当是尽可能减少污染，但目前并没有进行过完整的评估。美国一些批评人士认为，日本核污水处理过程及排放计划都不够透明。美国夏威夷大学马诺阿分校凯瓦洛海洋实验室主任罗伯特·里士满认为，日本的做法是由政治和财务决定的，并没有真正受到现有最佳科学研究的指导。

　　核污染水“伤害力”有多大

　　北京师范大学国家安全与应急管理学院研究员余雯介绍，核污染水里含有大量的氚、锶89、碘129、铯137、铯134、钴60等放射性核素。它们有一个天然的衰变过程——不断地放射粒子，并转变为另一种元素。射出的粒子往往携带着较高能量，“攻击”生物细胞并造成损伤。

　　“核污染水排入大海后会给海洋生态安全带来难以准确估量的负面影响。”余雯说，这些放射性核素一方面会直接被海洋生物吸收，另一方面还能通过食物链传递，一层层地向更高级的生物富集——从微生物藻到浮游生物，从小型鱼类到大型鱼类……营养层级越高的生物，体内会富集越多的核素。核素入海后会立刻开始“全球环游”，且速度很快，影响范围也不局限于日本周边海域，而是全球整个海洋系统。2011年福岛核事故发生后，有日本专家称，受影响的生物仅限于福岛近岸营生物种。日本原子能研究开发机构也曾通过计算机模拟演算核素在海洋中的扩散情况，认为其顺着海流将在5年后抵达北美。但现实很快打脸，4个月后，有人检测出距离福岛较远海域（30千米）的生物所受辐射剂量率仍高于限值。隔年，有科学家在美国西海岸捕捞的金枪鱼中检测出铯137与铯134，确定它们在迁徙过程中曾经过福岛，带上了放射性物质。

　　“这些核素，极有可能通过各种途径被人体吸收。”生态环境部核与辐射安全中心研究员魏方欣说，第一是饮食摄入，富集了核素的鱼类很可能被人类吃进体内。第二是呼吸摄入，入海的核素可能会通过蒸腾作用进入空气。第三，如果特定海域内核素含量极高，人体接触海域，可能被直接照射进入体内。

　　这些核素进入人体后会带来多大危害呢？余雯表示：“放射性核素对健康的影响会随时间积累，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显现出来。福岛核污染水排海具体会造成多大影响，与排放总量、核素类型，以及个体因素都有关系。”此外，不同核素在人体内有不同的易蓄积部位，例如，铯137易存留在肌肉中;锶90易积存在骨骼中;对于合成到生物体内的“有机氚”的辐射效应，目前还研究得还不充分。已有研究证明，癌症的发生率与辐射剂量成正比。有数据统计称，与此次福岛核事故评级相同的切尔诺贝利核事故（1986年）发生后，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甲状腺癌病例异常上升，比正常情况多出约9000人。

　　日本曾根据联合国原子辐射效应科学委员会设计的方法，测算排海计划对日本本国居民的影响，结果显示，影响不超过自然背景辐射的十万分之一。魏方欣对此表示，大海确实有强大的稀释作用，但辐射量较低绝对不是同意日本排放核废水的理由。

　　一方面，因为放射性核素有累积效应，核污染水保守估计要排放30年左右，排出的核素含量再少，长年累月聚积也存在较大威胁。另外，日方也没有证明核污染水净化装置的长期有效性和可靠性。此次国际原子能机构在福岛核污染水处置问题中扮演的是一个评估者身份，所有数据由日方主动提供，且处理污染水的多核素去除装置（简称ALPS）是日本公司研发的，从未有其他国家或机构使用过，评估结论很难令人信服。日方2022年1月公布的检测数据曾显示，经ALPS处理的核污染水仍有70%以上未达到排放标准，需再次净化处理。并且设备在长达30年的运行中，可能有老化、腐蚀等一系列问题，可靠性进一步打折扣。

　　另一方面，辐射具有随机效应，这些核素在全球海域内，可能负面影响没那么大，但聚焦于某具体海域就可能产生极大影响，其后果对于几十亿人来说可能是小的，但对于真正被“概率”砸中、承受健康风险的人来说，就是灾难性的。因此，日本福岛核污染水排放所致辐射量对邻国公众是一种额外的附加剂量，也会为人类额外增加健康风险，在不能确定完全无害的情况下应当避免发生。“对全球人类而言，额外增加的剂量，多一点点，都是不公平、不能被接受的。”魏方欣说。

　　希望日本不要损人不利己

　　专家们表示，如果日本出于经济成本的考虑而执意推进排海计划，本质上并不会达到预期效果，损人不利己，相当不负责任。

　　余雯说，除了考虑最关键的生命健康和海洋生态外，不少行业也会因此受到牵连，甚至冲击全球经济。首先是食品行业，尤其是水产品及其他上游——渔业。一方面，核素会对福岛附近的鱼类产生实际上的损伤;另一方面，该事件还会让国际上很多国家对日本海产品失去信心，即便不是福岛海域生产的、符合检测标准的产品，消费者也会主动避免消费。目前，我国出于保护公众健康和食品安全的目的，宣布禁止进口日本福岛等十个县食品，尤其是水产品，香港特别行政区也计划实施类似防范措施。此外，化妆品等行业也会受影响。此前有报道称，日本鸭川与琵琶湖汇合的岸边有区域堆放了大量含放射性物质铯的木屑，这些木屑是福岛核电站事故中受到辐射树木的一部分。而日本明星化妆产品SK-II神仙水的唯一产地恰是琵琶湖。SK-II官方微信公众号的信息显示，神仙水的工厂和生产线均位于日本最大湖泊琵琶湖湖畔，目前，该品牌尚无其他生产渠道。

　　专家们表示，希望日本政府能听取国际社会的声音，多为长远考虑，多从与周边国家建立良好关系的愿景考虑，更慎重地决定是否实施排海计划;呼吁日本尽量推迟排海时间，与各国协商选择更加稳妥的方案。

　　魏方欣说，目前来看，大家还不必过于恐慌。我国对海洋监测一向十分重视，沿海核电站会持续对近岸海域的放射性物质实时监测，相关监管机构也在做监督性监测，双方检测各自独立开展、互不影响，可进行对比检验，可靠性值得信任。另外，我国海关总署已强化监管，大家只要不购买来历不明的海鲜、食品、日化产品等，风险就是可控的。此前，青岛市海关曾捣破一宗特大走私海鲜案，案值高达2.3亿元，走私的海产品中就包括日本福岛核污染区的海鲜。因此，建议大家未来一段时间内，尽量从官方认可的渠道购买来自日本的消费品。余雯还提醒，大家没有必要采购市面上流传的诸如盖革-米勒计数器等设备来检测食物中的电离辐射强度;买碘盐防辐射更不科学，也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