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洛推求学记⑧盲生阿蓝的奋斗人生
周六,在同学的引荐下,我对中专的一位“特殊”的盲生进行的一次访谈。有的网友可能问了,盲人不就是盲人吗?有什么特殊的呢?下面,我先简单的说一下他的“厉害”之处。
播音主持,他学了10年,民族唱法学了8年。他现在靠读音软件能熟悉的操作电脑和校广播站的所有设备。并且记忆力超棒,文言文基本上读过两遍后,就能倒背如流,并且翻译出来。他还与北京某广告公司签约,每周录制大量的节目传给广告公司,以赚取收入。
当然,这些技能在一些健全人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但要知道他是一个盲人,并且这些才能也只是体现了他的部分特点,待会我会一一给大家列举。
说是访谈,一番交谈过后,我才意识到,我是来当学生来了,是来学习来着。为了阅读方便,我们把主人公称为阿蓝(化名)。
阿蓝是四川德阳人,跟我一样,他也是今年刚来到洛推学习针灸推拿专业。因为视力问题,他只得从中专开始读起。而在这之前,他跟我们大专生一样,接受过正常的三年高中教育。后来因为命运的捉弄,他随北京盲人艺术团在全国各地演出了一年。因此中断了学业。阿蓝选择按摩专业既是命运的安排,又是现实体制压迫下的一种无奈。
阿蓝的故事是从两个特殊的日子开始的,这两个日子对于阿蓝来说是人生中的转折点,但这个转折点却“骗”了他。
第一个日子是2008年5月12日。没错,就是汶川大地震那天。阿蓝当时在四川德阳的一所残疾人学校读初中。
5月12日下午2:20分左右。阿蓝和另外一位同学,坐在教室里讨论地理老师上午讲课的内容。其他同学都在宿舍午休。阿蓝对同学说“老师说现在的核武器都在地下做试验呢,你说老这样,会不会发生地震啊”?
话音刚落,只听到楼上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起初,阿蓝没怎么在意。因为,小时候经历过地震,震两下就没事了。然而,还没来得及多想,轰的一声,厕所倒了。此时的阿蓝才意识到地震来了!
阿蓝拉着同学往外跑。幸运的是阿蓝的教室在一楼。在跑出一楼走廊的一瞬间,二楼阳台垮塌下来,连带着花盆、窗户玻璃,跟下饺子似的往下掉。阿蓝和大多数同学都跑到了操场上,有的盲生已经吓懵了,扶着墙不停的往前跑,操场离墙就两步的距离,却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老师不停的大叫,上前帮助盲生脱离即将倒塌的宿舍楼。
阿蓝站在操场上,腿一直不停的发抖,站起来又倒下了。阿蓝说“地当时是动的,怎么站都站不住”!最后他只有趴在地上。“地面很热,散发出一股极为刺鼻的味道”。距离阿蓝身旁不远处,地面开裂并喷出黄色的液体,液柱有几十米高,还伴有大量的气体溢出。阿蓝补充说“感觉跟煤气的味道很相似”。
地震当天,道路全面中断,学校附近的商店中的商品被居民疯抢一空。学校在操场上搭了帐篷,给每个学生发了一根香蕉。幸运的是,在清点人数时,全校师生无一人伤亡。教学楼和宿舍楼也没有完全倒塌。
5月12号夜里,德阳风雨交加,此时帐篷感觉都要快被刮翻了。阿蓝不断的往家里打电话,直到三块电池全部打没电,电话还是没有接通。阿蓝担心阿爸阿妈和弟弟,心似水煮,在焦急中等待了两天后,奇迹发生了!
据阿蓝讲述,5月14号早上,阿蓝的阿爸和阿妈不知从哪借来一辆摩托车,来到了学校。一家人生死相聚,抱在一起大哭起来。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由于地震,阿爸阿妈在风雨中却整整走了一天一夜。
雨一直下着,没有任何雨具。一边走,一边还要担心山体塌方和车子没油……就这样,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家。
回家一看,阿蓝傻了。家里房子全踏了,镇上死了不少人。哭声、喊声、雨声混成一团,让人心里极为难受。此时,我再看阿蓝,他的双眼布满了泪水......
弟弟也没事,只是家中唯一的表妹不幸遇难。而阿蓝表妹所就读的中学,正是“08年感动中国人物——谭秋生”所执教的德阳市汉旺镇中学,全校一千多名师生,仅有14名学生生还,只有一人为健全人。阿蓝说,他跟其中的一个生还者是朋友,他朋友现在在家神志各方面都不如以前了。
阿蓝跟我说,其实在5月初的时候,校园池塘里的青蛙就哇哇的叫个不停,以至于在学校里打电话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感觉青蛙都跟发疯似地的狂叫,然而,这些征兆却没有重视。
地震过后,由政府出资给每家每户补助一万六千块钱,以重建家园。阿蓝说,家里现在弄得可漂亮,房子也做了防震措施。
在重建后的第二年,阿年转学到了重庆就读高中。阿蓝小学就曾学习过播音主持和音乐,对音乐有着无限的激情和热爱,高中期间他主攻音乐专业,为的是能报考长春大学的音乐系。
然而,谁也没料到,无情的社会现实,击碎了阿蓝十几年的梦想。十几年的努力都付之东流。这也是第二个重要的日子2009年4月29号。
在重庆就读书期间,阿蓝的目标很单纯,就是考上长春大学。只要能考上长春大学,学习无论多苦多累,他都能忍。
阿蓝说,那时候自己英语很差,他就把课本刻成盲文,随身携带。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起床了,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英语书摸出来,然后下床去操场,一遍读,一边摸,就这样他坚持了整整一年。音乐方面下的苦工自然就不用说了。付出这么多的努力,回报肯定是有的。
在无限的期待中,阿蓝等来了长春大学来校招生的消息。阿蓝在面试和笔试中均为第一名。当晚主考老师就跟阿蓝的老师透露了消息“这小伙子考的非常好,等着录取吧”!消息传到学校,老师们都非常高兴,学校终于出一个长春大学的学生了!
然而,两天后招生办公布的分数,却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阿蓝为第七名!长春大学,在全国只收六个人(很多大学是不招收盲生的)。阿蓝落榜了,私下主考跟阿蓝老师说“我以为你们把这些后续工作都打点好了,没想到,你们什么也没做”!
很明显,分数被招生办人员动了手脚。阿蓝被挤掉了。十几年的艰辛努力全都白费了。阿蓝开始厌世、颓废起来,感觉世界上除了父母,其他人都是自私的。他恨社会不公,恨体制,恨……..
当时我国著名的盲人作曲家张志平老师听说此事后,就把阿蓝介绍到北京盲人艺术团演出了。起初,阿蓝想再尝试复读一年,但张志平老师对阿蓝讲“你不给送钱,明年结果还是如此,走,咱不学了”!
就这样,阿蓝带着遗憾和悲愤,离开了那座让他有着切肤之痛的城市。
刚到艺术团没多久,由于重组问题,艺术团被私人老板给承包了。演员各方面的权益都打了折扣。阿蓝说:去东北演出,车内温度有零下十几度,车窗上都结冰了,老板却不闻不问,根本就不拿演员当人待。从那时候起,阿蓝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比阿蓝年龄大的演员都劝阿蓝趁年轻去学门手艺,以后起码饿不着肚子。阿蓝说,那些年龄大的演员,整天过着四海为家,漂浮不定的生活,其实他们内心很渴望能有安定的生活。但由于的年龄的问题,他们“不得不一条路走到黑”了。
在北京的那段日子,阿蓝见到了从《星光大道》走出来的杨光,阿蓝跟我说“其实,有很多盲人模仿者比杨光厉害,但是苦于没有平台,没有展示的机会”。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混口饭吃。因为,毕竟跟健全人比起来,盲人各方面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所以,盲人演员能成名的很少很少。再则,他们的就业面也非常狭窄,最终他们只有回归到按摩这一条路上来。
阿蓝跟我说,他最近在写一部小说,准备写好以后就卖出去,已经有公司与他洽谈这事了。小说名叫《眼中,心中》,阿蓝说,如果真能出版,一定送给我一本。呵呵。希望阿蓝能此书能顺利出版。
谈话临近结束,阿蓝说了一段从他那个世界对生活的认识。阿蓝说“美不完全属于视觉,人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头脑中的障碍,人生就是在不断地破除障碍”。
跟阿蓝的谈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作为一个健全人,我在很多方面做的还不如他们到位。当然,这里面也掺杂很多社会现实和体制的问题。大的环境我们虽不能改变,但我们可以多做。这样下去,时间一长,收获自然也就有了。您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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